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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枳花明驛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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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九是很寵著自家小姑娘的, 因此雖然並不害怕西門吹雪,但是他還是乖乖的翻了窗戶。西門吹雪有晨起練劍的習慣, 而出門在外, 練劍到底有許多不便, 因此這份早課便變成了在房中打坐。

等到西門吹雪走下樓來的時候, 陸小鳳和言歡一行人已經在桌邊坐好,等著他一同用早膳了。西門吹雪的早膳照舊是一碟煮雞蛋,因為總嫌棄外面的事物不幹凈——也許是心理原因,西門吹雪覺得往來於白雲城的船只上的飯菜都比中原的客棧要幹凈得多。

水煮蛋算是他在外面能吃到的最潔凈的食物,不過西門吹雪卻不允許幼妹效仿自己。每日清早,小姑娘會伸著小爪子從兄長面前的盤子裏摸一個水煮蛋來,不過再摸第二個的時候,西門吹雪便會給她夾一筷子糕點或者小菜。

身為一只每天都要背著重劍的小嘰蘿,言歡的食量原本應當是很可觀的, 不過也不知道她是天生如此還是在葉孤城身邊長大的緣故, 葉孤城用膳一向克制, 食用的也比尋常男子要少一些,而言歡則真到了“吃貓食”的地步,每餐總是用一點點就說吃飽了。

若當真縱著她, 這小姑娘都敢用兩顆水煮蛋就當做是自己的早膳了。她正是長身體的年歲,豆蔻年華的少女, 卻依舊是小小一只的樣子,就是每餐吃飽飽吃好好個子都未必能夠長起來,西門吹雪更是不可能讓幼妹每頓飯跟自己一樣吃單調的水煮蛋了。

在場的幾個少年超不多都是吃死老子的年紀, 對於西門吹雪這種怪癖,宮九前世早有耳聞,是以看他偶爾吃些其他食物才覺得有些奇怪,而陸小鳳則憂心忡忡的勸自家小夥伴兒多吃一些,只不過西門吹雪若是能夠被說動,他也就不是西門吹雪了。

好歹用罷了早膳,陸小鳳主動說自己要四處去逛一逛,他知道葉言歡為何而來,也懂得在這種層面上,他尚且算是個“外人”,而他的小夥伴的這趟旅程,是獨獨不許外人陪伴的。言歡對他感激的笑了笑,卻並沒有多說些什麽。

他們本就是朋友,不必言謝的那種。

西門吹雪默默的看了一眼宮九,希望他識相一些,而宮九卻恍若沒有看見西門吹雪冰冷的目光一般,始終含笑站在小言歡身旁。

眼見著自家兄長和九哥哥又要掐起來,小言歡連忙一邊一個挽住手臂,對他們笑著道:“走吧走吧,咱們早去早回。”

是了,早去早回——因為葉言歡近鄉情更怯,一想到西湖再無藏劍,她就為師父,也為自己難過。

這一天是江南這個季節裏難得的晴好天氣,一個白衣公子和白衣劍客就足夠惹眼,更何況還有一個背負著重劍的小姑娘。而這姑娘若是生得那般顏色,就是連瞎子都要停下來“看”上兩眼的。

此時西門吹雪還未曾揚名江湖,江湖之中因為崇拜西門吹雪而喜歡白衣佩劍的少年也還不多,而能夠將這一身白衣穿出宮九和西門吹雪這樣風韻的便更少了。

言歡的衣服很多,但是樣式卻大致相同,她喜一身白衣,不過和小舅舅以及兄長的一身純素相比,她的身上總是會有著繁覆耀眼的刺繡,用金線銀線偶爾還有其他顏色的絲線,由最巧手的繡娘細心繡制,雖是白衣,卻並不過於素凈。

沒有辦法,言歡最喜歡的是自家師父身上的那一身明黃,但是如今那樣的顏色被大安皇族霸占,小言歡是無法大刺刺的穿著那樣的顏色四處招搖的。退而求其次,言歡也開始著一身利落白衣。

今日葉言歡將一頭如墨長發高高的束成了馬尾,身上巴掌寬的束腰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言歡身上沒有佩戴任何飾品,乍一看還會讓人以為是個俊秀太過的小少年,不過她的臉上有些英氣,卻到底還有一些屬於小小少女的稚嫩,倒不會真的讓人錯認她的性別。

花滿樓平日裏喜歡坐在他家的酒樓裏聽往來街上行人的腳步聲,算來他已經目盲七年了,從七歲至今,他已然習慣了黑暗。或者說,花滿樓和這黑暗彼此妥協。

他不在畏懼自己一個人,甚至不在畏懼陌生的地方和環境。從在家中都要跌跌撞撞,弄得自己滿身傷痕,到可以自在的走上街去,甚至到練就了一身不錯的武功,這其中花滿樓付出的艱辛,遠非那些沒有經歷過的人所能想象。

可是花滿樓不以為苦,他只當這是一種異於常人的經歷和體驗。

十四歲的這一年,他開始喜歡上了走上街去。他看不到熙熙攘攘的行人,但是卻能聽出各種各樣的聲音。花開、雪落、風起、雨纏,雙目已渺之後,花滿樓能夠聽到許多常人不曾留意過的聲音。

而對於花滿樓來說,像是如今這般每日聽著街上往來之人的腳步聲,判斷他們的年齡、性別甚至武功高低乃至籍貫等等信息,已經成了花滿樓的一種修行。

畢竟西湖六月中,天下的文人騷客有許多盤踞於此,想要在這沈澱了歷史風貌和人文氣息的地方寫出幾篇錦繡詩篇,博一個“才子”的名頭。而六月也是秦樓畫舫新培養的倌人初次登臺的日子,故而也有許多人慕名而來,江湖人有之,富戶豪商亦有之。

在這樣三教九流匯聚西湖的日子,花滿樓聽見了三道最不同尋常的腳步聲。他能聽得出來,這三人的功夫極高,最初的時候,花滿樓險些以為是哪位江湖前輩。而後他聞到了一股“鐵”的味道。

這樣的味道並不少見,只要這三人身上佩戴了鐵質的兵器,花滿樓總是能夠嗅得出來的。然而讓花滿樓覺得奇怪的地方在於,他分明聽出這三人之中有一個女子的腳步,甚至他還能嗅到這個女孩子身上淡淡的一點恍若柑橘的香氣。但是花滿樓知道那不是柑橘,而是南海特有的一種水果,名叫“檸檬”。

可是這個小姑娘的腳步十分沈重,不是普通人不會輕功,因而產生的那種沈重,而是恍若她負重前行,所以每一步都結結實實的碾在了地上。若是根據這腳步判斷,這姑娘少說也要府中五六十斤。

一個小姑娘能否有五六十斤重?緣何能夠背著那麽沈重的巨物?百思不得其解,花滿樓輕輕的蹙起了眉頭。

花家和南海通商,花滿樓是知道南海多能人異士的,可是這小姑娘也未免太過奇怪了。

隨著那幾個人的走近,花滿樓也漸漸能夠聽清他們在說什麽。花滿樓絕非有意偷聽,只是他雙目失明之後其他的感官就會格外的敏銳,就是他自己不想聽,那些話語都會往他耳朵裏灌。

“笑笑,你確定是這裏?”這是一道有些冷漠若冰雪的男聲,但是他對小姑娘說話的時候,十分別扭又小心的放柔了聲音,讓人有些為這難得的溫柔而失笑。

“是這兒。不過哥哥,時間真是好可怕的東西啊,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了呢。”小姑娘說著旁人有些聽不懂的話,卻拖出了一段有些柔軟的鼻音,讓人疑心下一刻就要惹哭這孩子了。

“這是誰家的宅子?”依舊是方才的那道男聲,不過花滿樓肯定他是換了一個說話的對象,因為語調的變化太過明顯了。

“問我?”這是一道有些張揚而肆意的聲音,卻因為什麽而頓住,末了那人嘆了一口氣,似乎擡手摩挲了一下小姑娘的腦袋,而後才道:“是江南花家的祖宅。花家不缺錢,還沒到要買了祖宅的地步。”

提到了自己的家族,花滿樓握著扇子的手微微一頓,不由凝神細聽。

只聽見那個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這才說道:“只是故地重游,哪有要拆人家房子的道理。更何況,就是在原來的地方再建一個,那也終歸不是了。”

這小姑娘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他們花家雖然不是什麽數百年的世家,但到底也延綿了數百年,這花家祖宅自他們先祖那一輩起便建造,而後代代翻新擴建,花滿樓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那姑娘說的“故地重游”,又是什麽道理。

他還想繼續聽下去,卻聽見方才那三道引起自己註意的腳步聲接連向著他走來。

花滿樓坐著的桌子被人叩了叩,而後響起的是方才那道張揚的男聲。宮九勾起一抹諷刺十足的笑,一臉戲謔的對花滿樓說道:“背後偷聽,可不是君子之道啊,花七公子。”

也是年幼,再加上自己的確失禮在先,花滿樓的臉上頓時有些赫然。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花滿樓皺了皺眉,對宮九道:“這位公子,我們可曾見過?”不然,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就是花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成年之後的花七公子或許能以不變應萬變,無視掉宮九的種種挑釁,可是十四歲的花七七嘛……

嘛,少年,這也是一種歷練吧,加油~

☆、飄飄何所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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